▶  李希义  范晓

　　一、引言

　　中国于2021年9月16日正式申请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以下简称CPTPP），是中国对外经贸关系领域的重大标志性事件。与以往中国加入的经贸协定相比，CPTPP有何不同？加入CPTPP对中国有何意涵？中国该如何做好准备？本文以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对CPTPP实施两年来成效的系列调查研究为依据，就以上问题进行分析。

　　二、CPTPP到底产生了哪些成效

　　根据CSIS的报告，我们认为CPTPP正式实施两年多的时间，已经产生了如下成效：

　　（一）CPTPP对促进成员国服务贸易与电子商务开展效用显著

　　服务贸易是CPTPP成员双边流动强劲增长的领域。受CPTPP效应刺激，在协议正式签订之前的2018年，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尤其是新加坡，都扩大了向CPTPP区域的服务出口。日本、马来西亚、新西兰和新加坡特别增强了向CPTPP成员伙伴出口可数字化交付服务，如可通过在线交付的计算、专业和工程服务。马来西亚向CPTPP成员出口的可数字化交付服务增长达16%。可数字化交付服务进口也实现了增长，主要来自日本和新加坡，双方互为彼此最主要的数字服务贸易伙伴。二者双边贸易占所有CPTPP成员区域内可数字化交付服务贸易的57%。澳大利亚、加拿大、日本、马来西亚、新西兰和新加坡在2017、2018年均增加了来自CPTPP区域的服务进口。这与CPTPP放开服务贸易、巩固了跨境数据自由传输和数字产品贸易自由化有根本联系。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CPTPP成员国内电子商务显著增长。据统计，马来西亚2020年B2C电子商务增长近25%，越南增长30%，墨西哥增长32%，秘鲁增长40%。未来，若CPTPP成员国有效落实CPTPP电子商务条例，便利化跨境过程，CPTPP区域内B2C电子商务发展空间更大。

　　（二）CPTPP对成员的货物贸易提升作用不明显

　　横向看，CPTPP成员在区域内的货物贸易与其全球范围的贸易发展规律一致。出口方面，2019年，即协定实施第一年，成员在CPTPP区域的贸易下降4%，仅有澳大利亚、越南除外，分别增长0.5%和7%。2020年，在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仅有智利和越南成功实现其全球出口增长约6%，其他成员向CPTPP区域的出口与其对全球的出口均出现下降。进口方面，2017-2020年，从CPTPP区域进口增长的成员国自区外其他国家的进口也实现增长。除越南和文莱之外，2017-2020年CPTPP成员区域内出口不存在获利情况。

　　纵向看，CPTPP区域市场对成员的重要性下降。与10年前相比，CPTPP区域市场与大多数成员国货物贸易之间的相关性下降明显。进口方面，2020年仅墨西哥、秘鲁和新加坡3个国家从CPTPP成员进口占其总进口比重较2011和2017年略有增加。至于出口，CPTPP区域市场也仅对新加坡和文莱而言重要性略有提升。

　　相比之下，中国市场对CPTPP成员的重要性不断提升。除了墨西哥仍基本出口美国，中国市场对大多数CPTPP成员的进出口，尤其是进口的重要性不断提升，且该趋势因CPTPP成员国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以下简称RCEP）成员国高度重合而得到强化。

　　（三）越南成为CPTPP获利最大的成员国

　　货物贸易方面，2017-2020年，越南、文莱是CPTPP成员中仅有的两个在区域内出口中获利的国家。2020年，越南从全球手机、电子产品和计算机需求中获利。同时，越南在FDI方面亦获利颇丰。2019年FDI流入增长7%，为10年来最高增速，资金主要来自韩国和中国。2020年CPTPP区域吸引FDI遭受新冠肺炎疫情打击，而越南FDI流入仍实现7%的较高增速，尤其是来自中国工业园区的资本。

　　越南表现亮眼与其较少参加自由贸易协定有密切关系，CPTPP是建立在成员国之间广泛的双边和区域贸易协定网络基础之上。而对越南来说，CPTPP代表其第一个旗舰式自由贸易协定，由此带来域内外贸易的深度自由化。根据2019年世界银行预测，越南将获得深度进入CPTPP成员市场机会，到2030年前消除对其他成员的关税。文莱的获利更多源于其基础较弱。

　　（四）CPTPP打造了高标准的数字贸易规则，条款有望成为世界新标准

　　CPTPP数字贸易条例已经体现在多个区域贸易协定内。该条例由美国精心制定，部分受美国—韩国贸易协定启发，并在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议（USMCA）中有所反映。目前CPTPP成员已签署的多项双边或多边经贸合作协议均采取与CPTPP电子商务条款非常相似的条款，包括：2017新加坡—澳大利亚自由贸易协议（SAFTA），2018智利—乌拉圭自由贸易协议（FTA），2019智利—阿根廷FTA、2020新加坡、智利和新西兰数字经济伙伴协定（DEPA），2020新加坡和澳大利亚数字经济协定（SADEA）。同时，CPTPP数字贸易规则标准较RCEP更高更严，如RCEP的电子商务章节中包括诸如跨境数据自由移动、禁止服务器本土化的主要承诺，免受协议争端解决机制约束，意味着RCEP的电子商务章节允许不服从。比如，成员可随意免除自身受到禁止数据本土化以保护其必需的安全利益这一禁令的约束，而其他成员方不能提出质疑。另外，RCEP对欠发达国家在遵守数据转移规定方面给予宽容期。

　　三、CPTPP还存在问题和挑战

　　成员国对协议条款的执行程度不一，是存在的主要问题。调研显示，即使协议已批准实施，成员国对CPTPP规定的落实存在不一致情况，如，批准CPTPP后，越南仍旧采取了限制性网络安全法律，要求技术公司取消政府认为具有攻击性的内容以及在越南境内数据本地化。受调公司的反馈显示，出口到CPTPP区域的公司对越南和墨西哥在执行条例方面的评分最差，而大多数公司对日本和新加坡的执行评分较好；如果再对CPTPP进行谈判，受调公司普遍希望确保协定能得到较好执行，越南公司尤其关心执行质量。

　　各国关于数据隐私、数据转移和消费者保护相关规定，是该协议面临的最大挑战。调查显示：约43%受调出口公司关心国外数据隐私规定，32%担心数据本土化和复杂的线上消费者保护规定会成为其扩大出口的关键挑战；分别有62%和38%的小公司认为数据隐私、数据本土化规定是其扩大线上销量的挑战。受调公司还希望扩大协定范围，确保金融服务数据跨境自由流动和解决数字化标准，以便于不同成员国的数字化平台能交互操作。

　　四、对中国的启示和建议

　　（一）加入CPTPP符合中国长远发展需要

　　CPTPP中的部分条例可能会成为新的国际贸易标准，包括英国、韩国等国都表达了加入CPTPP的意向，因此中国申请加入CPTPP既符合未来国际贸易趋势，又能发展我国的数字经济，还能充分发挥其倒逼深度改革的效果，促进中国产业更充分地参与国际市场竞争，提高中国在国内外两个市场配置资源的能力。

　　（二）正确认识CPTPP对成员国贸易的作用

　　CSIS研究显示，CPTPP除对越南等少数发展中成员的货物贸易、对日本和新加坡等成员的数字贸易产生明显促进作用外，总体上对成员国之间的货物贸易并没有带来更多政策红利。成员国内企业普遍将其与RCEP等贸易协议同等对待。此外，还存在部分成员国以安全为由限制数据流动、抑制电子商务发展的现象。因此，中国需全面、正确看待加入CPTPP可能遇阻产生的损益，在谈判时秉持原则和定力。

　　（三）尽快部署估算中国加入CPTPP后执行相关规定的成本及可能获益

　　鉴于RCEP与CPTPP成员国有较高的重合度，可利用中国与RCEP、CPTPP重合成员国贸易数据，对加入RCEP、CPTPP展开多层次的成本-收益测算，为谈判提供更扎实的依据。

　　（四） 可选择国内有条件地区进行加入CPTPP压力测试试点

　　为充分掌握加入CPTPP对中国企业的影响，更好应对加入CPTPP带来的挑战，获得更多事实证据，建议选择在海南自由贸易港、上海和深圳等地进行试点。

　　(作者单位：李希义，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研究员；范晓，上海科技管理干部学院副研究员)